作者: 来源: 牡丹晚报 发表时间: 2024-12-24 09:26
□莫小米
认识她时,她才17岁,刚刚从护校毕业,分到省医院工作,大概是年纪轻轻就触及生死,她写的诗,刚一面世,就直抵人心。
从没想过跳槽转行,她在那家医院工作了一辈子,现在离退休不远了。
跟她见面,除了仅有的几次采访,更多的是,与亲友患病有关。从前,病人是我的长辈,渐渐地,病人变成我的同龄人、甚至更年轻的人。
说实话,每次去找她,都是满心焦虑难过。肿瘤,是个充满悬念的病,长在什么部位?处于哪一期?什么性质?有否转移?预后如何?在尚未明朗之前,病人以及他们的亲友家属,都仿佛近距离地看见死神,整个状态一定是紧张的——一次,又一次,我们就在这样的状态下见面。
这回有很久没见了,突如其来地,又要找她。
因为相隔时间久,人之常情,拨通电话,总要先寒暄几句,好久不见、近来如何啥的。也许她真的很忙,也许她已经习惯干脆,竟不理会我的寒暄,单刀直入:谁病了?赶紧过来。
我当即意识到,这是此刻我最想听到的一句话。
病人是外地人,我在电话里讲:“那我陪他过来。”
她很轻快地说:“不用陪,陪看病最累人了,我在就行,该咋咋。”
那样从容自然,仿佛她应诺的,是小事一桩。仿佛昨天,我们刚刚有过欢乐聚会,我的事就是她的事,什么都不用多说,包括感谢。
忽然心有歉意,多年以来,我们急如星火地去找她,基本上是为了同一件事情——我们被死神威胁了。我们的焦虑、悲伤、恐惧,会不会传染给她?总是处于这种状态,她的心情会不会很差?
我多虑了,当我和病人在医院花园里见到她,见她一头乌发,不着皱纹,语气利爽,笑声响亮,在我们还没有传染给她之前,先把她的情绪快速传递给了我们,我们立刻轻松许多。
才明白,事关生死,其实我们都是看不开的,潇洒只是远距离的姿态,而她自17岁写诗那时起就已懂得,生死平常。